导言：城市更新背景下的城市设计研究与实践

当前我国城市发展进入存量更新阶段。2024年二十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 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明确指出：“建立可持续的城市更新模式和政策法规”。在这样的背景下，城市设计学科需要主动探索，在城市更新中发挥积极作用，去应对当前和未来面临的诸多挑战，包括文化传承与历史保护、效率与公平、市民生活场所营造、可持续发展等，为更好的人民城市建设提供理论思考和实践路径。

20世纪50年代现代城市设计学科正式建制之始，便是为了应对当时现代城市中出现的种种问题，如现代建筑住宅中的社会问题、城市空间负面而失效等。雅各布斯1961年出版《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一书，在纽约时报上刊登的广告上赫然印着：“城市规划师正在摧毁我们的城市！”如果正统的、学院派受训的规划师在摧毁城市，那么在学校接受教育还有什么意义，学科的未来又将往何处去呢？当时的建筑和规划院校的师生经历了一段颇为迷茫的“理论真空”。1967年在大西洋两岸分别成立的瑞士苏黎世联邦理工的城市历史与理论研究所（GTA）和美国的建筑与城市研究所（IAUS），可被视为当时学科危机下找到新的（现代主义之后）方向的共同探索。城市设计成为整合建筑、城市、景观三位一体，贯穿各个设计尺度的始终，从人本视角重新审视城市图底关系、重塑并激活城市空间的重要学科。

实则早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城市设计学科在欧洲就开始了科学化的初始阶段。同样受困于当时的城市危机，快速增长的城市人口造成住宅过度拥挤、破败不堪，米尔斯在《伦敦郊外的凄泣》（1883年）中，描述了“蠕蛆的人类陋屋”景象，“成千上万的人拥挤”“散布于四面八方的垃圾堆”“从脚下流淌的下水道”和“弥漫着有毒的恶臭气体的天井”。城市设计（Städtebau）需要探索高效可行的实施路径，快速满足市民的基本生活诉求，同时还能使城市成为艺术作品（civic art），而非工业化流水线的产品。在这样的命题驱动下，当时的专家学者总结了城市营建的做法经验，梳理为各个元素的设计手册。如阿尔方发表《巴黎漫步大道》（1873年），将现代街道分解为断面、铺地、灯具等要素，并列出设计要点。施图本发表《城市设计》（1890年），作为《建筑设计手册》（Handbuch der Architektur）的一部分。当时英国田园城市的探索，同样为了满足给快速增长的城市居民提供健康且体面的居住场所的目标。花园城市的设计者昂温出版《城镇设计实践：城市和城郊的设计艺术简介》（1909年），陈述了道路、广场、地块、建筑等元素的设计要点，使城市设计既高效科学，又成为公共艺术的表达。1922年，在大西洋另一边的美国，黑格曼和匹兹出版《美国的维特鲁威——建筑师的城市设计手册》，按照广场、街道、花园、建筑组群的城市元素分类，收集并呈现了数百个欧洲和美国案例，总结设计经验为现代城市设计提供参考。上述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集中涌现的城市设计手册，被兰普尼亚尼（Vittorio Magnago Lampugnani）称为城市设计学科在科学化初始阶段的探索。

回顾上述两次城市危机和由此产生的命题，都催生了城市设计学科的飞跃性发展。当前城市和建筑学科再次面临新的时代危机，人工智能赋能、可持续与节能减排、居民幸福与健康等成为新的城市命题。城市更新为时代议题提供了实践机遇，回应议题为学科发展提供了新的契机，理论与实践将再次迎来交相验证的高光时刻。在这样的背景下，“城市设计研究与教学研讨会”连续举办4届，旨在提供交流探索的平台。2023年12月15日，第三届“城市设计研究与教学研讨会”在清华大学建筑学院举行，以“城市更新背景下的城市设计前沿探索”为主题。会议由中国建筑学会城市设计分会主办，清华建筑学院城市规划系和中意设计创新基地承办。本次专栏收录了在会议上进行报告分享的3篇文章，以及《里弄商业空间的历史演进与更新机制——以上海衡复风貌区西成里街区为例》和《英格兰保护区城市设计控制制度对中国历史文化街区保护更新的启示》2篇文章，从理论和实践角度提供了有益参考。

《续写：形态类型、潜在结构和中国城市项目》一文，介绍了形态类型学方法的内涵及其在城市设计和建筑设计中的意义，并结合中国城市项目进行了研究和实践运用。形态类型学方法具有“米兰传统”，一种方向是在共时性基础上的类型探索，如艾莫尼诺、罗西等人所做的工作，另一种是研究形态的演变发展，从历时性视角将类型视为一个不断演变的结构，代表人物如穆拉托里、卡尼基亚等。两种方法都跳出了现代主义的“白板（tabula rasa）”理念，将建筑与城市形态联系起来。因此，题目中的“续写”将城市场地视为可不断再写的“文本”，文脉延续的理念作为设计的入手点。文章以赣州古城南市街和凤凰古镇为例，用形态类型学的方法解读了城市形态的潜在结构，解释了形态形成的编码。在西安国际美术城的街区设计实践中，探索了基于“续写”潜在结构的设计方法。文章为理解和更新中国城市空间提供了理论视角。

《多维价值导向下TOD站域空间城市更新驱动》探讨了在城市发展进程中，TOD如何成为城市更新的关键驱动力。文章聚焦多层级价值下的城市空间系统的存量控制、慢行体验的价值圈层复合营造、新旧并置下的空间价值矩阵、刚性与弹性的迭代价值整合，以及多元价值机制驱动下多维一体化等城市特性的不同价值维度，探索TOD站域空间城市更新与发展的策略与内在机制。通过对多个城市如日本、中国香港、南京等的实例研究，文章阐述了TOD在存量控制、价值圈层营造、新旧并置空间处理、刚性与弹性整合以及多元价值一体化等方面的实践策略与积极意义。研究为城市更新提供了TOD导向的理论依据与实践参考。TOD驱动下的城市更新，将反向促进城市更新下TOD建设的策略性反思与突破，二者形成互动互为互利的模式，将转化为多维立体的城市层次。

《北京城市微空间更新探索与实践》，以北京“小空间 大生活——百姓身边微空间改造行动计划”为案例，总结了以一体化城市设计引领城市小微空间改造的创新经验。文章提出了功能整合、品质提升、活力再现、可保尽保、全龄友好、空间复合、创新理念、成效广惠等更新实施原则，并在城市小微空间更新中实现了营建功能丰富的活动空间、创造优质舒适的景观环境、完善便捷安全的配套设施、实现全方位无障碍设计、打造人文特色的公共艺术等更新内容。“小空间 大生活”项目的创新经验为城市公共空间改造、环境综合整治提供了实践路径参考，呈现了如何将理论融入实际操作，提升居民生活空间的品质。

《里弄商业空间的历史演进与更新机制——以上海衡复风貌区西成里街区为例》，通过历史地图梳理、现场调研测绘、网络数据挖掘等方法，探究上海衡复风貌区西成里街区近一百年期间商业空间的历史演进，将其商业空间模式总结为：街区功能的多元平衡、“与古为新”的商业空间、“行业能人”的更新动力三大特征。研究揭示了里弄商业空间发展的规律及其内生动力，为城市更新的目标设定与工具方法提供了有益参考。

《英格兰保护区城市设计控制制度对中国历史文化街区保护更新的启示》一文，介绍了英格兰保护区制度内涵及指定认定程序、城市设计控制的法规体系架构、管控内容、实施程序，总结其城市设计控制经验，并分析了对我国历史文化街区风貌保护的启示。文章提出的推动中国城市设计导则法定化、刚弹结合管控、明确管控程序与共建机制等建议，对解决中国历史文化街区保护发展面临的问题具有很好的参考价值。

此次专栏的5篇文章，涵盖了理论和实践在城市更新背景下的若干城市设计探索与创新经验，相互补充，构建起多维度视角体系，对新时代语境下城市设计学科的发展、城市更新的有益推进具有积极意义。